*金容仙X文星伊

*4000字預警

 

1.

 

雲霧遮蓋住了原先湛藍的天空，大概是要下雨了吧。

丁輝人握住書包肩帶的手收緊了些，抿了抿因缺水而乾燥的唇，思考著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

她忘了帶傘。

 

「同學，進來坐一下吧，要下雨了。」

聲音的主人扎了個乾淨俐落的馬尾，白晢的臉龐旁垂著幾條綁髮時沒疏好而垂落下來的黑色髮絲，因笑容而揚起的鼻肌吸引了丁輝人的注意。

 

2.

 

Solar's Book。

丁輝人推開玻璃門之前抬頭看了眼看板。

她的名字叫Solar吧。

 

「妳的嘴唇看起來挺乾燥的，喝杯水吧。」

扎著馬尾的女人將溫開水放在丁輝人面前，待丁輝人拿起杯子之後坐在丁輝人對面的椅子上。

 

Solar只是拿起桌上被上一位客人扔下的書籍翻了幾頁，丁輝人的目光停留在Solar修長的手指上，被注意著的人似乎是發現了丁輝人的目光，將書本闔上，直接對向丁輝人的眼睛與她相視。

「我有哪裡不對勁嗎？」

沉穩的低音與她散發出的少年感極其符合。

「...沒有，覺得妳的手挺好看的。」

與丁輝人所想像的不同，Solar沒有客套的向她道謝，只是低下頭輕笑了聲，在Solar重新抬起頭時，眉眼中透出了幾絲柔情。

 

她也是這麼說的。

在提到“她”時，Solar的語氣明顯溫柔了幾分。

 

「她？」丁輝人下意識地丟出了個問句想滿足自己的好奇，見Solar的表情添了些許哀傷，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問出口。

 

Solar看了眼窗外，烏雲散去的差不多了。

「妳說，是不是跟隨著魚融進大海，就能自由了些？」

丁輝人來不及思考，Solar就打斷了丁輝人的思緒。

「早點回去吧，別讓在乎妳的人擔心。」

丁輝人連忙向Solar道謝並說了聲再見，透過玻璃門，她看見Solar若有所思地從櫃檯抽屜中拿出一張照片，若有所思地撫摸。

 

3.

 

“今日公休。”

Solar已經快一個月沒出現了。

 

丁輝人蹲在門前數著盆栽裡的葉片，拿起上個星期買好的灑水器噴了幾下，許久沒有受到滋潤的葉片以清晰的露珠回應丁輝人。

自從那天之後，丁輝人一放學就繞到小巷子裡的書店，不知道為什麼，想多見見Solar。

也許是她的聲音能讓人感到安心，笑時出現的鼻肌也讓人感到輕鬆。

 

但Solar沒有再出現了。

 

4.

 

Solar’s Book的門再次開啟是在丁輝人畢業那天。

 

丁輝人舒暢的拉了個筋，向待了三年的學校揮了揮手。

對於高三畢業將進入大學的學生來說，身上的枷鎖和束縛將一一解開。

丁輝人想到了自由這個詞。

 

「妳說，是不是跟隨著魚融進大海，就能自由了些？」Solar的聲音突然在丁輝人腦海裡閃過。

 

好久沒見到Solar了。

明明是僅一面之緣的人，卻在丁輝人心裡被惦記住了。

 

5.

 

丁輝人又像前幾個月一樣，刻意繞了遠路到小巷裡的書店。

玻璃門另外一端的人仍然看著上次那張照片並撫摸，只是不同於上次的哀傷，這次Solar的臉上浮現了笑容。

 

丁輝人推開玻璃門，門上掛著的鈴鐺隨著推開門的動作響了起來。

 

「上次那位同學嗎？」

Solar小心翼翼的把相片放回抽屜，像是什麼稀世珍寶一樣又檢查了幾次有沒有損壞。

「我今天畢業了，突然想起妳。」

 

「畢業了啊...」Solar的眼神又黯淡起來，「妳的人生要開啟另一段旅程了呢。」

「我去旅遊了幾個月，把她去過的城市又走了一遍，我也打算要讓自己的人生開啟一段新的旅程了。」

丁輝人只是點了點頭並嗯了聲，憑著印象坐到上次的位置上，Solar又坐在她對面。

 

桌上有一盒名片。

金容仙。

 

Solar的眼神跟著丁輝人的眼神移動。

抿了抿雙唇，金容仙這三個字仍然刻在她心頭上。

「那是我的名字。」Solar回答了丁輝人眼底了疑惑。

丁輝人又點頭了一次表示明白。

 

「妳要聽我和她的故事嗎？」

「她？」

「嗯，金容仙和文星伊的故事。」

 

6.

 

為什麼我會記住這個小女孩？

也許是抿嘴唇的動作讓我想起了她。

 

7.

 

面容姣好、成績極好、溫柔婉約。

人們對金容仙的評價就是如此。

 

可文星伊不是。

她看不慣那些老師眼中的乖寶寶、長輩口中別人家的小孩。

裝模作樣。

 

「老師要我輔導妳的英文。」金容仙將英文講義放在文星伊的桌上，體貼的避開了漫畫的位置，儘量不破壞文星伊看漫畫的興致。

然後她拉開旁邊座位的椅子，靜靜地等文星伊看完漫畫。

 

文星伊將英文講義摔到地上。

 

金容仙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書本，重新放回桌上角落的位置。

「手有受傷嗎？」金容仙握住文星伊的手腕，檢查書有沒有刮傷她。

「虛偽。」文星伊收回了手。

金容仙沒有生氣，只是抿了下紅潤的嘴唇，一言不發。

 

文星伊抬頭看了眼低著頭抿嘴唇的金容仙，肉呼呼的臉頰讓人想戳看看。

然而文星伊真的戳了。

金容仙的視線隨著文星伊的手指移動，最後與文星伊對視。

金容仙仍然咬著發紅的下唇。

 

「不要那副表情，別人會覺得我欺負妳。」

文星伊翻開了英文講義，從筆袋裡拿出一支藍筆給金容仙。

 

星伊其實沒那麼難相處嘛。

金容仙摸了下剛才被文星伊戳過的臉頰。

 

8.

 

「星伊啊，有同學來找妳。」

「知道了。」

 

誰都可以，就是不要金容仙。

她不想要美好的假日被英文淹沒。

 

「嗨。」金容仙揮了個手，看著一臉冷淡的文星伊，尷尬的打了個招呼。

「妳怎麼知道我家？」

「呃...老師說的。」

金容仙又抿嘴唇了。

總不能說是自己昨天翹掉補習跟著她回家吧。

 

文星伊從金容仙手上接過那袋沈重的英文講義。不要浪費我太多時間，文星伊說完就轉身了，沒有顧及金容仙是否跟得上。

 

9.

 

文星伊看著那圓滾滾的腦袋，金容仙的手握著紅筆改她做完的題目，兩人的距離極近，趴著的視角正好可以清楚將金容仙的五官收進眼底，連睫毛有幾根文星伊都數了進去。

 

「錯的題目跟上次比起來少了很多。」

「星伊做得很好呢。」金容仙在文星伊的頭上摸了幾下，臉上仍然掛著笑容。

 

文星伊曾經想過，總是帶著笑容的金容仙，真的快樂嗎？

但這又與她有什麼關係呢。

 

「別用那種語氣和我講話，有點噁心。」文星伊躲開金容仙的視線，拿起桌上的書本將自己的臉隱藏在後面。

「好吶，我知道妳害羞。」

「...誰害羞了。」

「誰回答我就是誰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金容仙總是喜歡逗一下文星伊，看著她泛紅的耳根及慌忙避開的視線，她會笑得很開心。

不是平常公式化的微笑，而是發自內心的那種。

 

10.

 

文星伊發現了一個秘密。

老師根本沒有讓金容仙教自己英文。

 

放假前的最後一次考試，文星伊的英文破天荒的從倒數第二變成班排第二，離第一的金容仙只差了幾分。

文星伊被班導師叫到講台上和大家分享自己是如何學習的，站在講台上的文星伊一臉疑惑地問著班導師不是他讓金容仙來輔導自己的嗎？

「啊？哦對對對，瞧我這記性，這都給忘了。」文星伊沒有錯過班導師一瞬間的失神，也沒有金容仙向班導師提出求助的眼神。

「大家有問題可以問容仙，我們容仙做的可真好啊。」班主任一如往常不管什麼事都提到金容仙並且稱讚她。

果然是老師口中的三好學生。

 

11.

 

後來很多人找金容仙輔導英文，但金容仙都拒絕了。

畢竟，他們都不是文星伊。

 

 

12.

 

「金容仙，妳為什麼騙我？」

文星伊叫住正踏出校門一步的金容仙。

 

金容仙又習慣性抿了下雙唇，沒有理會文星伊，頓了下腳步後便頭也不回的加快速度離開。

 

「金容仙！」

「呀。跌倒了，好痛。」

金容仙果然轉身了。

她把沉重的書包丟在地上，連忙跑向跌坐在地上的文星伊，手伸了出去將文星伊拉起來。

然而文星伊緊抓住金容仙要收回去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使力，金容仙一個沒站好跌進文星伊懷裡。

 

「為什麼騙我？」文星伊的唇離金容仙的耳朵很近，氣息全打在金容仙的耳邊。

「因為我喜歡妳。」

金容仙忘了接下來發生什麼事。

她和文星伊在校門前忽視了所有人擁吻了起來，還有文星伊說也喜歡她，然後母親從車上下來把她們拉開，再然後——

她不想記得了。

 

13.

 

金容仙不再是長輩口中別人家的小孩了。

 

「那個女生是誰。」母親透過後照鏡查看女兒蒼白的臉色。

「是誰？」

母親到一個巷子後煞了車，之後將後座的車門打開，把金容仙拖了下去。

「和她切斷關係，不然我就辦轉學。」

「我不想要一個不正常的女兒。」

 

這一次，金容仙的臉上沒有了笑容。

反正本來就不是發自內心。

「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是可以愛的人，不是嗎？」

 

14.

 

可能想讓這個故事更戲劇化一點，在金容仙走去文星伊家的路程中下了場大雨，讓金容仙看起來更狼狽。

 

「妳怎麼來了？」

「還淋成這樣。」

文星伊用浴巾把金容仙包好，沾滿雨水的毛巾掉落在金容仙肩上，她手裡拿著文星伊泡好的熱可可，空洞的眼神注視著潔白的牆壁，嘴角扯起平時的弧度笑著和文星伊道謝。

可正是因為那沒有溫度的笑容，讓文星伊心裡抽了一下，感覺好幾千根針刺在自己心上，使她有些透不過氣。

 

「妳真的快樂嗎？我說妳笑的時候。」

曾經想過的問題再次浮上腦中，以前她覺得與她無關，可現在的她，迫切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即使早已知道得到的答案會是反面的，可她仍然希望那百分之零點幾的機率會從金容仙口中說出。

她希望金容仙能快樂。

 

金容仙愣了一下，自己快樂嗎？

 

從小到大過著別人期許的生活，過著被父母計畫好的人生，像一隻沒有靈魂的洋娃娃被隨意操弄。

他們像是獨裁者，不允許自己有任何想法。

因此她關注到了文星伊。

文星伊擁有的悠然自在是她所嚮往的，可以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也不會被任何人反對。

她在文星伊身上看見想要的自己。

 

對她而言三好學生這個標籤是種束縛。

 

「遇到妳之前是不快樂的。」

「可因為現在有妳，一切都明亮了。」

 

15.

 

「星伊，妳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當然。」

 

16.

 

後來金容仙考上了父母希望她考到的大學，而文星伊選擇了離金容仙最近的學校。

正在大家為金容仙美好的前途慶祝時，就聽到金容仙跳海的消息。

他們第一反應是責怪金容仙為何那麼沒有抗壓性，沒有人去探究根本的原因，更沒有人檢討自己以往施加的壓力對於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女生來說有多麼沈重。

 

金容仙本來就不該無條件接受他們的理想。

 

 

 

「文星伊！妳為什麼要把我女兒害死？」

金容仙的母親堵住正要回家的文星伊，音量大的路人都往他們那裡瞥了一眼。

「妳在撕掉妳女兒寫的小說時怎麼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文星伊丟下愣在原地的長者，轉身離去。

 

17.

 

母親把門甩上離開之後，金容仙顫抖的雙腿逐漸跪下，眼淚一滴滴落在碎掉的紙片上，失聲痛哭。

 

「不要把時間花在這些有的沒的地方，有空就多去做題目。」

 

妳撕掉的是我的夢想啊。

 

18.

 

「跟隨著魚游向大海的盡頭，是不是就會快樂一些？」

「星伊呀，我時常在想，如果能跟小美人魚一樣化為泡沫那該有多好。」

 

19.

 

等文星伊趕到時已經來不及了，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金容仙不停走向海的盡頭，直到海水將她整個人淹沒，她也終於化成了泡沫。

也獲得了她想要的快樂和自由。

對於金容仙來說，跳下的那一瞬間才是一種活著。

她解脫了。

 

20.

 

「我想像了好多和星伊的未來，我希望以後能開間書店，名字叫Solar's Book好了，我要放滿我寫的小說。」

金容仙眼裡充滿了光彩，此時的金容仙和普通十七歲高中生一樣對未來有無限的憧憬。

文星伊終於看到快樂的金容仙了。

 

21.

 

「星伊，對不起。」

「要連著我的份好好活下去。」

 

於是在金容仙離開之後的幾年，文星伊活成了金容仙的樣子。

 

22.

 

丁輝人與金容仙一樣抿了抿雙唇，懷中的書包也被自己擠壓得不成形。

她明白了，眼前的金容仙就是故事中的文星伊，而真正的金容仙去追尋她的嚮往了。

 

「我恨當時的自己無能為力，只能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向盡頭。」文星伊看了眼牆上貼著的照片，說不清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妳看，容仙是不是很漂亮。」

真的很漂亮。丁輝人也將頭轉向照片的位置，聽完故事的她胸口鬱悶，只能附和著文星伊。

 

「謝謝妳聽完，今天是這間店營業的最後一天了。」

我也要去追尋我的嚮往，為自己開啟新的旅程了。

 

23.

 

「容仙，我來找妳了。」

我的嚮往就是妳，金容仙。